PART Ⅲ 烟草
“SMOKING KILLS LONELINESS”
“你看看这个烟灰缸。”
我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桌面上放着一个圆白瓷烟灰缸，用竹制的架子支起来，里面放满了烟头，没抽完的烟丝都沾了水，每一个只烟蒂都很整齐的摆成同一个方向，有些烟灰洒在边上，但不多。
“它的直径只有10厘米，深度5厘米，不比一听300毫升的可乐容量大。以前我从不抽烟，但来北京后每天都要清理一次积满了的烟灰缸。我来北京两年了，倒掉的烟灰烟头可以装满730听300毫升的可乐罐。”
他顿了一下，摸起桌上的烟和火机，点起了烟，一种北方很常见的细烟。白色的滤嘴入口，他熟练的轻轻一咬，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轻轻一呼气，淡淡的白色烟雾袅袅而上，他看着两指间的闪烁着的火星，皱着眉，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想起了什么。
沉默一晌，弹了弹烟灰，他继续说。
“我也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抽烟，而且就只喜欢这种烟，别的烟抽着没感觉，不是尼古丁和焦油的量的区别，是另一种感觉，就像……就像……”他好像词穷了，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说的那种感觉。
我想起了网络上说的“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调侃着说：“是寂寞？”
“对！就是那种感觉。”找到了一个词儿来形容，他似乎有点激动，手里的烟灰都忘了弹，手一挥烟灰四处飘了出去。“孤单的时候你总会找点事情做，只不过我找的是抽烟，就这种烟。”
本以为他会反驳我的调侃，听到他的肯定的话语，我稍稍诧异了一下，“看不出你那么空虚寂寞啊？”
“算是吧哈哈，如果寂寞可以用单位衡量，那北漂的两年里，寂寞的重量就是730罐易拉罐可乐的重量。蛮多的是吧，哈哈，我也没想过会那么多。”
“……”我默默的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
他三指捏着滤嘴，把烟头放进水里沾了，烟头上的火星轻轻“嗞”了一声，被他扔进烟灰缸里，还是跟之前的烟头一个方向。此时他的神情多了些怅然，刚刚抽烟的右手拇指跟其他四指在使劲互相擦着。
“抽烟有害健康。我每一个朋友都跟我说过，我也很清楚。”
“那你还抽那么多？”认识他这么久，既然他抽烟不是因为烟瘾，那我不相信他会克制不了自己。
他轻轻笑了出来，有些鄙夷也有些不耐，可能同样的问题他已经听了无数次，然后给出了他回答过无数次的答案：“因为我乐意啊。”
“……你是觉得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你乐意用自己的生命做一些你愿意做的事情，那谁也没办法拦着你。”
“Bingo！就是这个道理。”
“……”
以往他就极少生病，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健康状况怎么样，至少看上去还是依然脸色红润，但几年以后，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精神奕奕吗？北京一间20平米的屋子容纳了他的身体和行李，而那个300毫升的小小的白瓷烟灰缸里，不仅收纳了他两年来独在异乡的孤单和落寞，也把他的两片肺放在了里面经受尼古丁和焦油日复一日的灼烧和侵蚀。凡有所得必有所失，或许对他而言，“乐意”远重要于“应该”吧。
烟雾散去，他人还在北方。